番外四小國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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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小國舅
嘉和十七年年節還沒過，榮安公主大敗蠻夷的戰報傳入京城的那天夜裏，季明逸在京城花街有名的萬春樓裏倚紅偎翠，品著美酒，聽那些紅粉知己吹拉彈唱，過的好不逍遙快活。
等到季太傅的心腹帶著人將他從萬花樓裏架回季府後，他許是醉得厲害，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滋味。只覺得眼前的季太傅影影綽綽，什麽也看不清，就連旁邊季老夫人帶著哭腔的聲音，他也覺得聽不真切。
一夜宿醉後，季明逸睜開眼後只覺得頭疼欲裂，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慢悠悠走到穿衣鏡前，看著裏面面色有些浮腫蒼白，眼圈青黑，眼睛滿是紅血絲，褻衣皺成一團的男子，心裏生出說不出的厭棄。
他站在穿衣鏡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了臉上不為外人知的神情，去了凈室洗漱。出來後，在衣架上扯了身花裏胡哨的碧色團花錦袍穿在身上，然後依然故我吊兒郎當出門溜達去了。
兩天後，年後開朝，他一如既往完美扮演了那個只知吃喝玩樂，不思進取的國舅爺，散朝後，去了坤寧宮看望胞姐。
坤寧宮裏，胞姐言辭懇切關心他的婚事，詢問父親母親的身體，可是他對著這樣溫柔慈愛的胞姐卻心裏酸澀不已，無法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的真相，真相太讓人心灰意冷，連骨頭縫裏都是冷的。沒人知道他有多想將這些骯臟不堪的泥濘攤開在太陽下暴曬，哪怕連同他自己一同曬得灰飛煙滅也好。
後來榮安公主的接風宴上，當他看到跟在榮安公主身後進來的如意郡主慕容曦時，他就知道也許距離他撕開面具站在太陽下不遠了。
所以端午過後，收到顧風傳來的密信後，他日日留連在萬春樓裏，直到有一天夜裏，他在常去的雅間窗口吹風時，看到一道有幾分熟悉的身影掠過時，他眼中難得浮起一抹真心的笑意，吩咐了心腹季遠幾句，就毫不猶豫從窗口躍下去跟了上去。
跟上去後，他從對方露出的那雙顧家人特有的桃花眼上一眼認出來人果然不出所料是慕容曦。他毫不遲疑跟在她身後，他知道她早就發現了自己，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所以在發現她有被人發現的危險，他條件反射就讓季遠去幫她吸引了註意力，然後助她離開。
出了萬春樓，他明知不該再跟著她，可還是鬼使神差跟著她，想探探她的虛實，更想不著痕跡提醒她。她也果然比自己想象更出眾，心思縝密，臨危不懼，審時度勢，出手狠辣，像極了自己的二姐夫，那個心思詭譎的當朝丞相顧風。看到這樣的她，他心中竟然不知是喜是悲。
得知她定親後，他掩人耳目給他送去天蠶衣的那天夜裏，他差點就想告訴她，我是你親生母親的弟弟，是你嫡親的舅舅，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後來在她那裏陰差陽錯受了內傷，他卻詭異地覺得心裏沈重的巨石略微松動了些，察覺自己的心情，他滿臉自嘲。
後來事情一如自己所想的一般，一樁樁一件件，那些陳年過往漸漸攤開，而自己也再無回頭路，只能孤註一擲朝前走。
去芳菲園裏參宴前一天晚上，他在屋中睜著眼睛躺了一夜，徹夜不眠。第二天一早，破天荒穿了套纖塵不染的素色錦袍，遠看白衣勝雪。到前廳看到自己那個老而彌辣的父親時，他盯著自己的眼神說不出的覆雜莫測，可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季明逸看著他的眼神，不自覺就想到前幾天父子兩人在馬車裏的對話，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其可笑？季明逸看著走在前方的父親，眼前有些模糊，連帶著自己向來看起來慈祥和藹的母親，自己也有些看不清。
芳菲園一場鬧劇，季家血淋淋的內核被徹底撕開在眾人面前。連自己這條命也是用自己嫡親的姐姐和外甥女的命換來的，那碗心頭血一直是自己的夢靨。此刻季明逸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看著那個歷來運籌帷幄的父親猶如困獸之鬥拼死送走了北冥昊，去行刺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姐夫時。季明逸毫不猶豫擋了過去，他今日本就存著必死之心，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也算替胞姐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好事。
可是就在利劍刺入自己的身體時，季明逸卻看到父親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釋然，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他是故意的，他算準了自己會擋劍。這是季明逸在芳菲園意識陷入黑暗時最後的念頭。
等到季明逸再睜開眼時，胸口的痛意提醒著他，他還活著，也看清了旁邊守著的季遠和顧南城。季明逸看到顧南城平靜的目光，頭一次覺得狼狽至極，難以面對，想扭過頭。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顧南城居然語氣如常開口道：“小舅舅，您傷勢嚴重，切不可亂動。你要好好調養。”季明逸從他清淩淩的目光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擔心，好一會兒，開口道：“南城，你不……”“不怪也不恨，您不要多想。我已經和父親說好，晚一點會帶您回顧府休養。”他話沒說完，就被顧南城打斷。
顧南城說完，沈默了一瞬，又補充道：“昨日卿卿和我一同來看過您。小舅舅您是聰明人，萬事看開一點，那些事與您無關，怪誰也怪不到您。”季明逸聞言沈默好一會兒，開口道：“好，聽你安排。”顧南城聞言輕笑著點點頭。
在顧府養傷的那段日子過得平淡至極，直到那日慕容曦的到來。他從沒奢望過慕容曦的原諒，若不是母親為了自己生出私心，姐姐說不定也不會死，而這個外甥女就更不會流落在外，刀口舔血。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外甥女卻恩怨分明，並無怨懟。慕容曦走後，他躺在塌上許久，漸漸釋然。
後來去皇宮和胞姐見過面後，胞姐被廢帶發修行離京那日，季明逸給那對給犯了大罪的父母立了衣冠冢，在冢前磕了三個頭，然後不顧顧風挽留，帶著季遠離開了京城。
離開那日，京城大雪紛飛，潔白一片。從此京中再無小國舅，世上只有季明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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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十七年年節還沒過，榮安公主大敗蠻夷的戰報傳入京城的那天夜裏，季明逸在京城花街有名的萬春樓裏倚紅偎翠，品著美酒，聽那些紅粉知己吹拉彈唱，過的好不逍遙快活。
等到季太傅的心腹帶著人將他從萬花樓裏架回季府後，他許是醉得厲害，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滋味。只覺得眼前的季太傅影影綽綽，什麽也看不清，就連旁邊季老夫人帶著哭腔的聲音，他也覺得聽不真切。
一夜宿醉後，季明逸睜開眼後只覺得頭疼欲裂，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慢悠悠走到穿衣鏡前，看著裏面面色有些浮腫蒼白，眼圈青黑，眼睛滿是紅血絲，褻衣皺成一團的男子，心裏生出說不出的厭棄。
他站在穿衣鏡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了臉上不為外人知的神情，去了凈室洗漱。出來後，在衣架上扯了身花裏胡哨的碧色團花錦袍穿在身上，然後依然故我吊兒郎當出門溜達去了。
兩天後，年後開朝，他一如既往完美扮演了那個只知吃喝玩樂，不思進取的國舅爺，散朝後，去了坤寧宮看望胞姐。
坤寧宮裏，胞姐言辭懇切關心他的婚事，詢問父親母親的身體，可是他對著這樣溫柔慈愛的胞姐卻心裏酸澀不已，無法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的真相，真相太讓人心灰意冷，連骨頭縫裏都是冷的。沒人知道他有多想將這些骯臟不堪的泥濘攤開在太陽下暴曬，哪怕連同他自己一同曬得灰飛煙滅也好。
後來榮安公主的接風宴上，當他看到跟在榮安公主身後進來的如意郡主慕容曦時，他就知道也許距離他撕開面具站在太陽下不遠了。
所以端午過後，收到顧風傳來的密信後，他日日留連在萬春樓裏，直到有一天夜裏，他在常去的雅間窗口吹風時，看到一道有幾分熟悉的身影掠過時，他眼中難得浮起一抹真心的笑意，吩咐了心腹季遠幾句，就毫不猶豫從窗口躍下去跟了上去。
跟上去後，他從對方露出的那雙顧家人特有的桃花眼上一眼認出來人果然不出所料是慕容曦。他毫不遲疑跟在她身後，他知道她早就發現了自己，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所以在發現她有被人發現的危險，他條件反射就讓季遠去幫她吸引了註意力，然後助她離開。
出了萬春樓，他明知不該再跟著她，可還是鬼使神差跟著她，想探探她的虛實，更想不著痕跡提醒她。她也果然比自己想象更出眾，心思縝密，臨危不懼，審時度勢，出手狠辣，像極了自己的二姐夫，那個心思詭譎的當朝丞相顧風。看到這樣的她，他心中竟然不知是喜是悲。
得知她定親後，他掩人耳目給他送去天蠶衣的那天夜裏，他差點就想告訴她，我是你親生母親的弟弟，是你嫡親的舅舅，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後來在她那裏陰差陽錯受了內傷，他卻詭異地覺得心裏沈重的巨石略微松動了些，察覺自己的心情，他滿臉自嘲。
後來事情一如自己所想的一般，一樁樁一件件，那些陳年過往漸漸攤開，而自己也再無回頭路，只能孤註一擲朝前走。
去芳菲園裏參宴前一天晚上，他在屋中睜著眼睛躺了一夜，徹夜不眠。第二天一早，破天荒穿了套纖塵不染的素色錦袍，遠看白衣勝雪。到前廳看到自己那個老而彌辣的父親時，他盯著自己的眼神說不出的覆雜莫測，可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季明逸看著他的眼神，不自覺就想到前幾天父子兩人在馬車裏的對話，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其可笑？季明逸看著走在前方的父親，眼前有些模糊，連帶著自己向來看起來慈祥和藹的母親，自己也有些看不清。
芳菲園一場鬧劇，季家血淋淋的內核被徹底撕開在眾人面前。連自己這條命也是用自己嫡親的姐姐和外甥女的命換來的，那碗心頭血一直是自己的夢靨。此刻季明逸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看著那個歷來運籌帷幄的父親猶如困獸之鬥拼死送走了北冥昊，去行刺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姐夫時。季明逸毫不猶豫擋了過去，他今日本就存著必死之心，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也算替胞姐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好事。
可是就在利劍刺入自己的身體時，季明逸卻看到父親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釋然，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他是故意的，他算準了自己會擋劍。這是季明逸在芳菲園意識陷入黑暗時最後的念頭。
等到季明逸再睜開眼時，胸口的痛意提醒著他，他還活著，也看清了旁邊守著的季遠和顧南城。季明逸看到顧南城平靜的目光，頭一次覺得狼狽至極，難以面對，想扭過頭。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顧南城居然語氣如常開口道：“小舅舅，您傷勢嚴重，切不可亂動。你要好好調養。”季明逸從他清淩淩的目光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擔心，好一會兒，開口道：“南城，你不……”“不怪也不恨，您不要多想。我已經和父親說好，晚一點會帶您回顧府休養。”他話沒說完，就被顧南城打斷。
顧南城說完，沈默了一瞬，又補充道：“昨日卿卿和我一同來看過您。小舅舅您是聰明人，萬事看開一點，那些事與您無關，怪誰也怪不到您。”季明逸聞言沈默好一會兒，開口道：“好，聽你安排。”顧南城聞言輕笑著點點頭。
在顧府養傷的那段日子過得平淡至極，直到那日慕容曦的到來。他從沒奢望過慕容曦的原諒，若不是母親為了自己生出私心，姐姐說不定也不會死，而這個外甥女就更不會流落在外，刀口舔血。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外甥女卻恩怨分明，並無怨懟。慕容曦走後，他躺在塌上許久，漸漸釋然。
後來去皇宮和胞姐見過面後，胞姐被廢帶發修行離京那日，季明逸給那對給犯了大罪的父母立了衣冠冢，在冢前磕了三個頭，然後不顧顧風挽留，帶著季遠離開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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